2009年10月9日 星期五

今日閱報有感

大概是月亮在巨蟹的關係,“不知何處是兒鄉“的異地感常是我難以撫平的刺痛,小時候在家裡的時候,在家中,“異地感“,便時常黏著我不感到真正屬於自己的軀殼,長到了,至外地求學、返鄉、工作、返鄉......,一次次車程往返,國光號上、火車上、統聯客運上.....,後來慢慢明白,不管我是不是有愧父母的期待,黏附著我,越來越深刻的“異地感“,是因我有個“家“。而那些我難以自處的,是難以言說,恐懼、憤怒、仇恨、怨懟,和深深虛無交織成的邊緣性格。

這些感受,在現在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裡,更加一點一滴深刻了起來。窗口的工作,讓我必須談笑著,那些心靈的運作,在追求效率的工作環境中必須被迅速抹除,我對人最原始的恐懼和憎惡,被扭曲成無傷大雅的玩笑和時而虛情假意的讚美,無法消除“時光感“的工作,讓我對自己的生命感到焦慮,人格一點一點分裂,笑著,而靈魂,感受不到一點欣喜。到底,還是只有文字,能夠一點一點覆蓋那無以名狀的痛苦感受。

今天中午午休的時候,看到大江健三郎又要回日本了,深感惋惜,來台短短數日,他參加了一場不對外開放的研討會,對話者由大江原屬意的李昂置換為朱天文,免不了又是一場政治角力的杯弓蛇影,有人問到為何這麼久才安排來台行程(想想大江都七十有餘了吧?),大江坦言如果他夠勇敢,會更早來台灣。但我願意相信,大江的那些恐懼,最終都在文字中得到救贖,獲得勇氣,好比日本沖繩平民集體自殺日本控大江書寫不實的訴訟案件,讓我深刻領悟大江是個柔韌的人,他的柔,包含生了後腦部有肉瘤殘障兒“光“後意圖自殺的軟弱;他的韌,卻也因著他的軟弱,同情普天之下和他同樣恐懼無依的人們,大江的博愛人道主義,使他與日本傳統武士道自大的軍國主義性格,格格不入,大江是日本人,卻常對日本持批評角度,大江是人類,在書裡,很多時刻他更像一隻斷了翅的鵬鳥,飛不過,滔滔大江。

我覺得大江的心,在很多時候,也是處在世界邊緣的,我很想見他一面,就像見到老朋友一樣默默流一場淚。很可惜他在台灣一場唯一對外的簽書會,我今日看報始知在昨日的信義誠品已然結束。(這時我更厭惡無法輕易請假的上班族生活了)。報載有與會的讀者問到大江對戰時亞洲慰安婦的態度,大江聽到這個問題,當場起身離席,很誠懇的對提問者表達身為日本人的歉意,並說廣大市民深感歉意的心聲會成為此事件最終的態度。我在午休時間讀著報上字句,像看到一位溫和的老人,他斑白的頭髮如和煦的冬陽,如此溫暖,如此溫柔,卻又如此發著永恆的光芒,在數不清的億萬光年之外,在黑暗中的劇烈碰撞裡奔跑著光亮。從昨而今,自青春年少以至白髮蒼蒼,勇敢地溫柔著。

今天午休時間報紙讓我有所感的,除了大江,還有今年摘諾貝爾文學獎桂冠的羅馬尼亞裔德國女作家“Herta Muller“,我沒有真正讀過她的作品,但報紙對她的種種簡介讓我直覺我會喜歡她,Muller在羅馬尼亞時便因拒絕配合祕密警察而受到各種侵襲,文字的純潔對她而言是生之必然,“我怕,故我在。“,縱使34歲時與她丈夫離開家鄉到了德國自由書寫,她的文字,報紙寫說“以詩歌的凝練和散文的率直,描繪出一幅底層社會的眾生相。“,我對報紙上中文字後面那一段原文“the concentration of the poetry“感受特別深,有過文字顫動的人,多少都能體驗詩是何其抑鬱暴烈,何其無以名狀何其惶惑恐懼,而又何其雲淡風清。我很願意相信muller說她有一回在德國看到一傢具廣案文案是說“我們幫你的傢具裝了一隻腳“,muller腦海立即浮現的是祕密警察抬起了那桌子,這樣的muller,“我恐懼,故我在。“,文字的純潔拯救了她的靈魂,我想讓她的文字,洗滌我。

(ps.此文上方照片由胖胖拍攝,仔細看,較清晰的彩虹左方,有另一道近乎透明的彩虹,兩道彩虹右方,是現處三峽的我返家交通工具,綠蚱蜢統聯,它載我回到我永遠無法割捨的過去。...而在我書寫的現在,蔡小虎趴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...暖暖的...在這個世界上,我並不全然孤獨。)